书法家·孙宇明 Artist Yuming Sun

明代李流芳【寒山诗卷】考证侧记

2025年12月11日

在美国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Freer Galley of Art）担任义务馆员，近期主要研究明代绘画藏品。今天和大家分享一下明代李流芳的【寒山诗卷】。

书画的作者李流芳（1575－1629年），很多人都知道，字茂宰，又字长衡，号檀园，又号香海，晚年自称慎娱居士。其先为安徽歙县人，侨居于嘉定（今属上海），与唐时升、程嘉燧、娄坚并称为“嘉定四先生”。往来于常熟间，与钱谦益相友善。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举人，后因阉宦专权，遂绝意于仕途。为人以孝友称于时，文品更为士林所翘楚。工诗，擅书法，尤精篆刻，与何震齐名。复工画，善山水，宗法宋元，逸气飞动，颇具吴镇风神。为“画中九友”之一。

这幅山水是1626年李流芳去世前3年为一个法号寂然的僧人而作，画的是山林一片，禅寺隐现其中，用笔率意潇洒，墨气淋漓。除了画作之外，李流芳还抄录了唐代僧人寒山的八首诗在后。其书法既有二王的影子，又有东坡遗韵，隽峭飘逸，自出机杼。见图（1）-（4），绘画及书法部分全图及局部细节图。

(1) 绘画全图

(2) 绘画局部

(3) 书法全图

(4) 书法局部

关于书法部分的八首寒山诗，再多说几句。寒山是唐代著名的诗僧，寓居浙东天台山70多年，活了一百多岁。据学者考证，寒山是隋皇室后裔杨瓒之子杨温，因遭皇室内的妒忌与排挤及佛教思想影响而遁入空门。寒山经常在山林间题诗作偈，其诗通俗，表现山林逸趣与佛教出世思想，蕴含人生哲理，讥讽时态，同情贫民。后人辑成《寒山子诗集》3卷，《全唐诗》存诗312首。李流芳抄录的其中几首可见一斑：

(5)

此幅画卷卷额为晚清遗老，著名甲骨文专家和收藏家罗振玉题写，见图（5）。罗振玉在九一八事变后，和郑孝胥一起帮助溥仪复辟，在我的家乡长春成立了满洲国，罗振玉曾担任监察院院长。除了做“汉奸”，罗振玉曾收藏了超过3万片甲骨，是当时最大的甲骨收藏家。1910年罗振玉发表《殷商贞卜文字考》，考释出大量的甲骨单字，大多得到学界认可。他首创了对卜辞进行分类研究的方法，为后世研究开创了先例。罗振玉在甲骨文方面的研究，功绩巨大，被后世称为“甲骨四堂”之首（注：其他三位是王国维，郭沫若和董作宾）。后来中国著名的甲骨文学者容庚、商承祚都是罗的学生。他的四个儿子罗福成、罗福苌、罗福葆和罗福颐都是著名语言学家和历史学家。“故宫四老”之一的罗福颐，有个儿子叫罗继祖，从小由爷爷罗振玉带大，没上过任何学校，只是和爷爷在家学习，我在中国时他担任吉林大学古籍研究所教授，也是当今著名古文字学者，书法家丛文俊的老师。关于丛文俊，见我写的《吉大厕所的故事》。

此卷是真迹无疑。诗卷除了经过罗振玉之手外，只有其他两个比罗早的收藏家的印章盖在卷上，一个是“嘉兴唐翰题观”，一个是“小恬珍赏”，见图（6）。唐翰题是清代官员，曾国藩幕僚，也是著名收藏家，藏书约2万5千册。他的儿子唐纪勋是辛亥革命嘉兴七烈士之一。“小恬”是晚清官员延清的号。延清做过同治工部郎中，还是位多产诗人，有许多本诗集传世。

(6)

这幅画是美国慈善家夫妇 Robert and Betsy Feinberg 1985年捐赠给弗利尔博物馆的。这对儿夫妇就住在我家附近的 Bethesda。50多年前他们年轻时住在纽约曼哈顿，他们自己讲因为是纽约居民参观大都会博物馆不要钱所以经常去。一次在那里，不是在艺术展厅，而是在礼品销售部，他们被一幅印着16世纪日本南蛮屏风，卖2美元的招贴画打动了。正好 Betsy 的妹妹在布鲁克林日本艺术博物馆工作，带他们参观了更多的日本绘画也向他们介绍了一些日本古董商，从此开始了他们艺术品的收藏生涯。之后他们夫妇收藏了超过300多幅江户和明治时代的日本艺术品。这些日本艺术品最后大都捐给了他的母校哈佛大学，也有几件捐给了弗利尔博物馆。他们夫妇在收藏日本江户绘画的过程中，去过日本无数次，我想李流芳的这幅【寒山诗卷】，一定是罗振玉先卖给了日本人。

点击下面箭头欣赏全幅画卷视频(1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