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堪回首还回首】

我和传销的故事

 

2016年12月8日

 

 

首先我声明，我不反对传销，也还想和做传销的朋友继续做朋友，只要他们别逼着我加入或买他们的东西。我也反对把传销叫做“老鼠会”。

我在中国时虽然是搞经济的，是中国最早鼓吹国有资产管理改革的一小撮人之一，（见图1），但对传销这种“先进”模式一无所知。91年刚到美国时才听一个朋友说过，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两年后我家当家的工作了，忽然某一天她的白人同事两口子要请我们去餐馆吃饭，我们就高高兴兴地去了。在饭桌上，太太同事说他在搞传销，希望我们能帮助他在中国人的圈子发展人脉，做好了我们可以赚好多钱，比工资多得多。太太的同事是个蛮有教养的人，说话彬彬有礼，再加上我当时的破英语，好不容易才弄懂他说的，他没有任何 push, 也没“销”给我们任何东西，我们当然也没有去“传”，所以我们实际上白白吃了人家一顿饭，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内疚。

 

(1) 1990 年发表的文章

 

第二次和传销打交道我们就花钱了。那也是在我太太刚找到工作后的不久。她的一个同学毕业了还没找到工作，开始做传销了，销售洗发水护肤液之类的东西。我太太当然要奋不顾身地帮她姐们儿，可是她当时新工作很忙，不可能去帮她姐们儿传，所以我们就选了一天晚上开车一个多小时到了巴尔的摩，从她姐们那里买了许多东西回来。买回来她嫌质量不好没怎么用，九年前搬家时才扔掉。后来她姐们儿找到了好工作，她老公也去哈佛任教去了，也再没听说他们做传销。

我也直接和传销打过几次交道。我自己在美国刚工作的时候，一个朋友夫妻请我去吃饭，手不能空着到人家，来不及买红酒一类的礼品，我就把自己墙上的一个带框的独字书法拿下来送给了人家。酒足饭饱大家高高兴兴吃完了饭，她们夫妻说带我去个地方给我个 surprise。我就懵懵咚咚地被她们拉到 Virginia Tyson's Corner 的一个大楼里。结果那是一个传销集会，足有一二百人。具体细节二十多年了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场向一些人发钱，有一摞现金，那些没拿到的人眼睛里似乎都闪着金光。我因为是被拉去的，没车也走不了。反正肚子也吃饱了，忍着两个小时听他们讲也没有多大损失。后来那家夫妻又游说我加入，我就用学的马克思经济理论给他们讲道理，告诉他们出售商品可以赚钱，出售劳务也可以赚钱，用钱投资也可以赚钱等等，而我，只想出售劳务来养家糊口。后来他们也就算了，自己也不做了。

还有一次是七八年前，我接到一个陌生的老中打来的电话，他说他自己以前是政府 contractor, 合同到期后他不想继续给人家打工，就自己开了个咖啡店，他说要买一幅字，写好后让我给他送过去，顺便请我喝咖啡。任何时候任何人买我的字我都很开心，我就选了我最好的仿古洒金宣纸写了一幅，然后约了时间就去了他的咖啡店。他看我来了也很高兴，亲手给我做了一杯俺也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还端来几块甜点。寒暄之后他就切入正题，说我是华府有名的人物，不做传销简直是浪费了，他给我讲生意怎么样可以越做越大，比我卖字要赚得多得多，甚至给我看人家给他第一次 payment 的 email。我跟他讲我除了卖字还有正式工作，也比卖字多得多，而且我卖字也从来不去求别人，爱买不买。他打了个电话，马上又一位老中过来，说是什么大老板，继续对我进行革命教育加施压。我一开始为了给人家面子，说话都比较婉转，现在一看这架势，我干脆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别浪费时间了，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屑做传销。他们看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就告诉我字他们也不想买了。想想我的宣纸钱也不见得比他的那杯咖啡贵，费了半天劲写也就权当练字了，所以我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但是还有个故事确实令我失望透顶。我太太有个同学，很热心肠，是我们喜欢当朋友的那类人。他毕业后和我太太一样，很快就找到了很好的工作。他喜欢我的厨艺，经常来我家吃饭。他特别能吃，比我和太太加起来还多大约一倍。不过没关系，我自己做，多做几个菜就是了。他来的次数多了，和我也成了朋友。他不满足自己好工作赚到的钱，又做起了传销。他让我做他下线我就说工作太忙，他多次劝我们买他卖的保险，我都嘻嘻哈哈打马虎眼。后来一次在我家饭桌上他终于和我摊牌了。他跟我严肃地说，你是不是我的朋友，你如果是，为什么朋友需要帮忙你不帮，一千多块这么点小钱的东西都不肯买。我一看他急了，我也忍不住了！我说，哥们，如果你没钱吃饭了，向我要一千块钱，我姓孙的不给你钱是我不够朋友，现在你他妈的工资比我挣得多，你还跟我吹你传销赚得比工资还多，现在逼着我花一千多块钱买你那狗屁东西打水漂？就为了让你赚更多钱？谁帮谁呀？朋友不做也罢。

二十多年了，我们再也没有联系。据说他 push 任何人都 push 到极限，据说他终于登上了传销金字塔靠近塔尖儿的地方。对我来说，我活着是为了活着有个尊严，挣钱也是为了活着尊严些，失去尊严去赚钱不是我的人生哲学。

 

(2) 去年朋友卖给我们的既能返老还童又能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