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弗里尔博物馆的国宝与中国文物大盗
2025年11月15日
大家都知道，在世界各地的众多博物馆，包括我做义务馆员的美国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Freer Galley of Art），都收藏了许多中国文物瑰宝。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超过一半的海外文物都经过一个传奇人物之手，那个人物就是被称为民国文物大盗的卢芹斋。见图一。
(1) 卢芹斋
卢芹斋1880年出生于浙江一个不富裕的家庭，父亲是大烟鬼。他长大了开始在张静江家做仆人。张静江后来是国民党四大元老之一，晚清中国文物最大的收藏家庞元济是他舅舅。1902年，张静江任清廷驻法国商务参赞时将卢芹斋也带到了巴黎。张静江公不误私，在巴黎开设“运通”公司，售卖中国的瓷器、字画等。卢芹斋聪明好学，既刻苦学习古董店的各项业务，又学说了一口流利的英语、法语，很快就从学徒做到了掌铺。张静江在法国经营古董发了财，然后用赚来的钱资助孙中山闹革命。辛亥革命后张静江意识到权力比金钱更重要，干脆回国去协助孙中山。张担任过国民党中央执委会主席，后来又扶持蒋介石掌握军政大权。而卢芹斋在巴黎开办了自己的古董店，据说张静江仍然占有股份。因为有张静江强大的政商资源背后支持，尽管当时已经有了文物出口禁令，但卢芹斋的古董走私生意没人敢管，所以异常兴隆。许多青铜玉器珍品，国宝书画都被卖到国外，大发横财。当年他在巴黎的红楼，现在也成了受保护的文物。
卢芹斋的个人生活很有狗血戏剧性，不得不提几句。当时巴黎有个比卢大四岁的美女叫奥尔佳，给一个有钱的人家做保姆。期间不知是她勾引男主人还是男主人性侵她，总之生了个女儿，取名玛丽·罗斯。男主人不可能娶她，但也还算是有担当，一直与奥尔佳保持情人关系，并出钱为她开了一家帽子店。而这家帽子店正好和卢芹斋的古董店在一条街上。两人很快就搞到一起，成为恋人。但是奥尔佳仍恋旧情，再说也不想放弃原来男主人的经济资助，所以并不想嫁给卢芹斋。还是奥尔佳聪明，想了个两全其美之策，让刚刚15岁的女儿嫁给了卢芹斋，从此和女儿的丈夫，女儿的父亲二人继续保持情人关系。奥尔佳可以说是“脚踏两只船”的成功典范，但代价是牺牲了女儿的幸福婚姻。图二是我在弗里尔博物馆档案里查到的卢芹斋夫人照片，摄于1920年。
(2) 卢芹斋夫人，1920年，巴黎
言归正传。一次大战爆发后，欧洲受战争影响，有闲心收藏的人骤减，1915年卢芹斋开始转战美国，在纽约开了文物店。在美国，卢芹斋除了和纽约大都会，波士顿等众多超级博物馆建立密切联系之外，也和小洛克菲勒、戈登和J.P.摩根等顶级收藏家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卢芹斋倒卖到海外的文物超过50万件。1915年至1957年，卢芹斋邀请艺术学者编撰的图录共有 34 本，包括了中国瓷器、玉器、书画、青铜、石雕等各个门类。这些图录印刷精美，编排得宜，且大多由国际顶级学者执笔，在今天具有极为重要的价值。到过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人都会赞叹占满一面墙的元代壁画《药师经变》，那是经他文物公司卖到美国的；唐太宗昭陵六骏石刻的两骏也是他盗卖到美国的，现藏于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还有其它许多国宝级文物不可胜数。我工作的弗里尔博物馆，含有他名字的文物居然超过500件之多，今天我就介绍一下其中一件，北宋时期金朝李山的【风雪杉松图】。
大家知道北宋时期的画作传世极少，李山传世真迹只有这一幅，更显珍贵。这幅画本是乾隆皇家收藏品，1763年乾隆把它赏赐给兵部尚书彭启丰。后来经历彭家后代，道光时期大收藏家吴云，然后到了清末头号收藏家，张静江的舅舅庞元济之手。1915年，卢芹斋把这幅画卖给了美国银行家 Eugene Meyer。Eugene Meyer 后来担任过世界银行第一任行长，美国联邦储备银行第五任主席，还在1933年买下了著名的华盛顿邮报社（他死后把报纸传给女儿，女儿又传给她的儿子，直到2013年卖给亚马逊老板贝索斯）。1961年，Eugene Meyer 把这幅国宝捐给了弗里尔博物馆。
李山这幅画和同时期的北宋名家李成的画法相似，笔墨苍劲，气象萧疏。画后面是金朝名画家王庭筠的题诗，王庭筠儿子王万庆的题跋；接下来是明代大文豪王世贞和文征明侄子文伯仁的题跋；再接下来是乾隆殿试探花王文治的题跋。全卷请看下面的视频。
(3) 卷额
(4) 画幅全图
(5) 画幅局部
(6) 王庭筠题诗
(7) 王文治题跋局部
(8) 点击下面箭头播放全幅长卷视频(1分钟）
因为篇幅所限，无法介绍更多卢芹斋经手的珍品，但是值得一提的是，卢芹斋1957去世后，他多年的同事Frank Caro接下了古董店，保留了卢芹斋公司名字继续从事中国文物生意。1960年，美国海关扣押了Frank Caro 和香港收藏家陈仁涛共同引入的88件文物，理由是违反了当时对共产中国的禁运法案。后来美国政府和 Frank Caro 的后代达成了协议，这批文物在美国海关仓库呆了近20年后，于1979年底被送给了弗里尔博物馆，得以重见天日。
卢芹斋的一生毁誉参半。他走私出口太多顶级文物，使众多国宝流失海外，另外因为他的生意，中国才有众多的古墓被盗，古庙被毁，石窟佛像的头被割掉，叫他“文物大盗”一点也不过分。但也有人说，许多文物被他卖到了海外，因而逃过了文革的一场浩劫。另外他对中国文物的研究非常深入，前面提到的他编辑的收藏图录现在对研究中国文物都是非常重要的资料。还有他在贩卖中国文物的同时，客观上也让西方世界更加了解了我们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
